繫辭下

 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。繫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

吉凶悔吝者,生乎動者也。剛柔者,立本者也。變通者,趣時者也。吉凶者,貞勝者也。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。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。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

夫乾,確然,示人易矣。夫坤,隤然,示人簡矣。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爻象動乎內,吉凶見乎外,功業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,曰仁;何以聚人,曰財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曰義。

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仰則觀象於天,俯則觀法於地,觀鳥獸之文,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取諸物,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作結繩而為罔罟,以佃以漁,蓋取諸離。

包犧氏沒,神農氏作。斲木為耜,揉木為耒,耒耨之利,以教天下,蓋取諸益。日中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蓋取諸噬嗑。

神農氏沒,黃帝堯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,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,无不利。黃帝堯舜,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乾坤。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致遠以利天下,蓋取諸渙。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,蓋取諸隨。重門擊柝,以待暴客,蓋取諸豫。斷木為杵,掘地為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,蓋取諸小過。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

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。上棟下宇,以待風雨,蓋取諸大壯。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樹,喪期无數,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,蓋取諸大過。上古結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蓋取諸夬。

是故,易者,象也;象也者,像也。彖者,材也;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者也。是故,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陽卦多陰,陰卦多陽,其故何也?陽卦奇,陰卦耦。其德行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陰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
易曰:「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」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,天下何思何慮?」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精義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
易曰:「困于石,據于蒺蔾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,凶。」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,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耶?

易曰:「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无不利。」子曰:隼者禽也,弓矢者器也,射之者人也,君子藏器於身,待時而動,何不利之有。動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,語成器而動者也。
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,不威不懲,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「屨校滅趾,无咎」,此之謂也。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揜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「何校滅耳,凶。」

子曰: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亂者有其治者也,是故,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:「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。」
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易曰:「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」言不勝其任也。
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。其知幾乎!幾者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「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」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,斷可識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,萬夫之望。

子曰:顏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易曰:「不遠復,无祇悔,元吉。」天地絪縕,萬物化醇,男女構精,萬物化生。易曰:「三人行,則損一人,一人行,則得其友。」言致一也。
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脩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;懼以語,則民不應也;无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「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恆,凶。」

子曰:乾坤其易之門邪!乾,陽物也;坤,陰物也。陰陽合德,而剛柔有體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,其稱名也雜而不越,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!夫易,彰往而察來,而微顯闡幽,開而當名,辨物正言,斷辭則備矣。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。其旨遠,其辭文。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。因貳以濟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。

易之興也,其於中古乎?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是故,履,德之基也。謙,德之柄也。復,德之本也。恒,德之固也。損,德之脩也。益,德之裕也。困,德之辨也。井,德之地也。巽,德之制也。履,和而至。謙,尊而光。復,小而辨於物。恒,雜而不厭。損,先難而後易。益,長裕而不設。困,窮而通。井,居其所而遷。巽,稱而隱。履以和行,謙以制禮,復以自知,恒以一德,損以遠害,益以興利,困以寡怨,井以辨義,巽以行權。易之為書也不可遠,為道也屢遷,變動不居,周流六虛。

上下无常,剛柔相易,不可為典要,唯變所適,其出入以度,外內使知懼,又明於憂患與故,无有師保,如臨父母。初率其辭,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虛行。

易之為書也,原始要終以為質也。六爻相雜,唯其時物也。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辭擬之,卒成之終。若夫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則非其中爻不備。噫!亦要存亡吉凶,則居可知矣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過半矣。二與四同功而異位,其善不同,二多譽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者,其要无咎,其用柔中也。三與五同功而異位,三多凶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邪。

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,兼三材而兩之,故六。六者,非它也,三材之道也。道有變動,故曰爻。爻有等,故曰物。物相雜,故曰文。文不當,故吉凶生焉。

易之興也,其當殷之末世,周之盛德邪?當文王與紂之事邪?是故其辭危,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。其道甚大,百物不廢,懼以終始,其要无咎,此之謂易之道也。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德行恒易以知險。夫坤,天下之至順也,德行恒簡以知阻。能說諸心,能研諸侯之慮,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。是故,變化云為,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來。天地設位,聖人成能,人謀鬼謀,百姓與能。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,剛柔雜居,而吉凶可見矣。變動以利言,吉凶以情遷,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,遠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偽相感而利害生。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則凶。或害之,悔且吝。將叛者其辭慚,中心疑者其辭枝,吉人之辭寡,躁人之辭多,誣善之人其辭游,失其守者其辭屈。本文取自易學網。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。不威不懲,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
易曰「履校滅趾,无咎」,此之謂也。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。

  
 
繫辭下傳(一)
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

八卦三畫之卦也,列而為八,則一卦有一卦之象,蓋不待天地雷風水火山澤之象。凡天地間所有之象,無不具在其中也。因而重之,謂伏羲既畫八卦,又因而重之,則自二而四,自四而八,八而十六,十六而三十二,三十二而六十四也。爻在其中,謂三百八十四爻皆在其中也。伏羲畫卦,自下而起,其始畫也,惟一奇一耦,畫則於一奇一耦之上又生一奇一耦,第三畫亦然。於是乾一、兌二、離三、震四、巽五、坎六、艮七、坤八,自然成列,及其重為六十四,則乾居八之一,兌居八之二,離居八之三,震居八之四,巽居八之五,坎居八之六,艮居八之七,坤居八之八,又皆成列,而各有次序,無非理之自然也。方其畫時,雖出於聖人之手,聖人亦不知其所以然也。秀巖李氏曰:言因而重之,則重卦非文王明矣。

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。

剛柔謂爻九六,剛柔相推,則一卦變而為六十四卦,而四千九十六,變無不在其中矣。

繫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

繫辭焉以命之,謂卦爻之下,繫之以辭,而告人以吉凶悔吝也。動謂占者所值當動之爻,象亦不出乎此矣。或曰:動謂所變之卦,左氏以動爻為占者是也。

吉凶悔吝者,生乎動者也。

吉凶悔吝皆生於爻象之動,吉一而已,而凶悔吝居其三,則人之動也可不慎乎!夫吉凶悔吝,四者皆辭之所命也,占者由所命之辭而動,則動罔不吉,不然則凶悔吝三者隨至矣。

剛柔者,立本者也。

易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,不過一剛一柔而已。易中凡言剛柔,即九六也。乾九坤六,是以易之本立。易非九六,則何者為之本?

變通者,趣時者也。

易窮則變,變則通,不變則不通也。有一卦之時,有一爻之時,隨其時之宜而動,此變而通之之道也。故曰:變通者,趣時者也。趣與《詩.棫樸》「左右趣之」之趣同。毛氏傳云:趣,趨也。正義云:卦既總主一時,爻則就一時之中各趣其所宜之時。

吉凶者,貞勝者也。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。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。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

天下之事,非吉則凶,非凶則吉,何以勝之?曰:貞則勝之。貞者固守以正而不妄動也。前言吉凶悔吝生乎動,蓋動則有吉有凶,今也固守以正而不妄動,則動罔不吉,何凶之有?觀,去聲,古換反,示也。天地之道正,所以萬古常示;日月之道正,所以萬古常明也。人茍能正道,固守而不貳,以二則萬事萬變,紛紜乎其前,亦莫之能亂,不然何以制天下之動哉!白雲郭氏曰:天地之所以示人,日月之所以常明,皆正也。天下之動,所以貞夫一者,以貞夫一則正,二則非正也。吉凶貞勝之道,亦若是而已矣。

夫乾,確然,示人易矣。夫坤,隤然,示人簡矣。

確然,健貌。隤然,順貌。乾之德動而健,故確然而示人者易。坤之德靜而順,故隤然而示人者簡。示人即貞觀之謂也。

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

此者何謂?上文乾坤之所示也。易六十四卦皆有所示,不特乾坤也,乾坤既有所示,爻蓋效此所示者也,象蓋像此所示者也。紫陽朱子曰:此謂上文乾坤所示之理。爻之奇耦,卦之消息,所以效而象之。

爻象動乎內,吉凶見乎外,功業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

爻象動乎著策之中,吉凶見乎辭命之際,故謂爻象為內,吉凶為外。變謂爻象之變,辭謂吉凶之辭。易之功業由變而見,聖人之情因辭而見。欲知聖人與民同患之情,但觀聖人之辭。紫陽朱子曰:業似吉凶生大業之業。

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?曰仁。何以聚人?曰財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曰義。

天地以生物為德,故人以天地之德為大德。聖人位乎天地之中,而贊天地之化育,故天下以聖人之位為大寶。釋文:仁作人。注云:王肅卞伯玉桓玄明僧紹本作仁。嵩山晁氏東萊呂氏皆從釋文。紫陽朱子曰:曰人之人,今本作仁。呂氏從古蓋所謂非眾罔與守邦。秀巖李氏曰:蔡邕云以仁守位,以財聚人,則漢以前已用此仁字,而非始於王肅矣。愚謂:以此章上下文義詳之,當依釋文作人。守位以人,大學所謂得眾則得國,失眾則失國是也。聚人以財,大學所謂財聚則民散,財散則民聚是也。理財謂甲者還甲,乙者還乙,不可不理也。正辭猶言正名,蓋謂是則言是,非則言非,不可不正也。禁民為非,謂制為法令,使民不敢悖理而為非也。義,宜也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而得其宜,此所謂義也。夫財者利也,聖人不曰生而已,聖人之德不過順天地之生而已,位者生生之主也,人者求其生生於我者也,財者生生之本也,理財正辭禁民為非,又所以全其生生之道也。

右第一章。紫陽朱子曰:此章言卦爻吉凶,造化功業。

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仰則觀象於天,俯則觀法於地。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取諸物,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

包犧氏即伏羲也,包音庖,字本又作庖。按世紀云:始取犠牲以供庖廚,故號包犧氏。上古茹毛飲血,包犧則教民火食也。孟京本作伏羲。夫伏羲以前未有文字,為政則結繩而己。逮夫伏羲氏之王天下也,觀象於天,觀法於地,俯仰之間,天文地理之宜,如日月星宿,鳥獸草木昆蟲之類,無所不觀,又自一身至於萬物,若近若遠,無所不取,於是始為之畫,而八卦作焉。八卦者伏羲氏之心畫也,精可以通神明之德,粗可以類萬物之情,因而重之為六十四卦,其實只是八卦,故巽震相遇而文王名之曰益,在伏羲則震下巽上而已。震離相遇而文王名之曰噬嗑,在伏羲則震下離上而已。他卦皆然。太玄云:察龍虎之文,觀鳥龜之理。安定胡氏曰:言鳥獸之文者,蓋東方之宿為蒼龍,南方之宿為朱雀,西方之宿為白虎,北方之宿為龜蛇。紫陽朱子曰:王昭素云:與地之宜。諸本多有天字,俯仰遠近,所取不一,然不過以驗陰陽消息兩端而已。神明之德如健順動止之性,萬物之情如雷風山澤之象。節齋蔡氏曰:神明之德不可見,故曰「通萬物之情」,可見,故曰「類」。

作結繩而為網罟,以佃以漁,蓋取諸離。

罔古文作网,伏羲作結繩為網罟,以教民佃漁。佃以取鳥獸於山林,漁以取魚鼈於川澤,使民有肉食鮮食之利也。離謂重離,《說卦》以離為日月相麗而虛其中,有結繩而為網罟之象,以一陰離乎二陽之間言之,即鳥獸魚鼈麗乎網罟之象。伏羲結繩為網罟,為佃漁之用,蓋取諸重離也。紫陽朱子曰:蓋字有義。愚謂:「蓋取諸」三字乃孔子以意逆志之辭,謂古人制作無一不與易合,非謂伏羲因有見乎離而後為網罟也。白雲郭氏曰:包犧之時未有犠牲,作結繩為網罟以佃以漁而已。當時之人知有網罟佃漁,不知有所取也。孔子以易道觀之,然後知是有取於離,故曰蓋取諸離。漢上朱氏曰:網舉網紀。通言罟,止言其紀也。少梅鄭氏曰:巽繩離目,兩目相連結繩而為罔罟也。離為雉佃也,巽為魚漁也。

包犧氏沒,神農氏作。斲木為耜,揉木為耒,耒耨之利以教天下,蓋取諸益。

炎帝為耒耜耕耨以教民粒食,故號神農。益之為卦,下震動上巽入,皆木也。中互坤土,木入土而動,有耒耜之象。耜,耒首。耒耜柄斲木以木之銳者因而削之為耜。今人加以鐵謂之犁頭,揉木以木之曲者因而揉之為耒,今人謂之犁衝。神農氏之時,民厭食鮮食,遂教民耕耨,而民獲其利,蓋取諸益,益之名出於文王,而神農之時益之名未立也,蓋取諸益者謂神農作耒耜,蓋有取於益卦,非謂神農必按益卦之象。然後為耒耜也,神農之時震下巽上之卦雖未名之曰益,而耒耜之利蓋有益之義也。王昭素曰:耨字諸本或作耜,乃合文。沙隨程氏曰:飛走之類實害禾稼,惟網罟佃漁之制立,然後耒耜之利見於天下。

日中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蓋取諸噬嗑。
噬嗑下震動上離明,離明在上,日中之象,震動於下,為致民聚貨、交易於市之象。日中者,大明當天而萬物相見之時也。市者萬民聚貨以相交易之地也。天下之民,各處其方,何以致之?天下之貨,各產其地,何以聚之?今也日中之時為市,則遠近之民皆得以相及而貨雖不一,亦可坐而致其聚也。神農氏為交易之法,使民以其所有易其所無,退而各得其所,則無有餘不足之患也,其所以致而聚之者,蓋取噬而嗑之之義。嗑合也,聚而交易,合之象也。借噬為市,猶履言禮,音相似也。後世古法多倣此。括蒼龔氏曰:其序與八政,一曰食,二曰貨。同少梅鄭氏曰:十三卦始離次益次噬嗑,所取者食貨而已。食貨者生民之本也。
神農氏沒,黃帝堯舜氏作。通其變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使民宜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黃帝堯舜,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乾坤。

時當變則變,不變則窮,於是乎有變而通之之道焉。變而通之,所以趣時也。民之所未厭,聖人不強去,民之所未安,聖人不強行。夫惟其數窮而時將變,聖人因而通之,則民不倦,不然,則民皆以為紛,更安得不倦。由之而莫知其所以然者神也,以漸相忘於不言之中者化也,神而化之所以使民宜之也。不然,則民皆以為不便何宜之有。易無有窮也,窮者數也,陽數窮於九,陰數窮於六,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久則窮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也。乾用九,六爻俱變則為純坤;坤用六,六爻俱變則為純乾。羲農之時,人文未著,世未知有禮,黃帝堯舜化天下以禮,而使民宜之,遂垂衣裳以示天下,蓋取諸乾坤九六之變,而衣上裳下,蓋取乾尊坤卑之象也。或曰:自此以下,如舟楫牛馬,皆通變宜民之事,而特以衣裳為先者,羲農之後,人害固已消,食貨固已足,衣則鳥獸之羽皮,而斯民耳目猶塗於聞見未識。所謂尊卑上下也,上之人無以示而教之,則強弱相陵,鬭攘爭奪,與禽獸何異,於是黃帝堯舜,體乾坤之象,示人以衣裳之儀,一上一下,不可顛倒;一尊一卑,不可紊亂。使黎民皆觀感而化,不惟得其宜,且知有禮而不至於陵僭,則名分正而民志定,此天下所以治也。《正義》云:黃帝制其初,堯舜成其末,故連云黃帝堯舜。橫渠張子曰:立法須是過人者乃能之,若常人安能立法。凡變法須是通,通其變,故使民不倦,豈有聖人變法而不通也。涑水司馬公曰:聖人守道不守法,故能通變。白雲郭氏曰:垂衣裳而天下治,謂無為而治也。能無為而治者,無他焉,法乾坤易簡而已。雲間田氏曰:衣六幅,裳十二幅,而乾坤奇耦之畫備矣。翁庶善曰:乾之數極於九,故王之司服九章;坤之數終於六,故后之司服六章。

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致遠以利天下,蓋取諸渙。

渙下坎水上巽木,中互震動,木動於水上,有舟楫之象。舟即船之異名。刳木為舟,因其木之長大而中空,遂刳剔之以為舟也。剡木為楫,因其木之纖長而上銳,遂剡削之以為櫓為槳,通謂之楫也。楫以進舟,舟以載物,為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而民得其宜,蓋取諸渙。黃帝堯舜之時,渙之名亦未立,不過坎下巽上而已,蓋取諸渙者,謂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蓋有取於渙卦之義,非謂黃帝堯舜必案渙卦之象而為舟楫也。紫陽朱子曰:致遠以利天下疑衍。南軒張氏曰:衣裳之垂,固欲遠近之民,下觀而化,然道途之險阻則有所不通,惟夫舟楫之利既興,則日月所照,霜露所隊,莫不拭目觀化,天下如一家,中國如一人矣。

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,蓋取諸隨。

隨下震上兌,上六兌之陰爻,牛也。初九震之陽爻,馬也。互巽為繩,互艮為手,所以服乘之也。上古牛之鼻未穿,馬之首未絡,至是始服乘之,以之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,則動作行止,皆隨人意,而民得其宜,蓋取諸隨。夫舟以濟川,車以行陸,皆百姓日用之所利者,舟車之作,舟易而車難,故舟先乎車,古者大車駕以牛,後世以其優於引重,因用以耕,小車駕以馬,後世以其優於致遠,因用以騎。厚齋馮氏曰:大車牛駕之,載物而重者也;小車馬駕之,載人而輕者也。牛曰服,馬曰乘,其實皆駕車之稱,牛馬行而車隨之,所以引重而致遠,故取隨。嵩山晁氏曰:服字《說文》作犕,音備。愚案:《史記‧鄭世家》周襄王使伯鞴請滑。《春秋左氏傳》乃作伯服。鞴與服通。《廣韻》鞴有兩音,一音服,一音備。犕但音備,不音服。《釋文》云:一本無「以利天下」四字。

重門擊柝,以待暴客,蓋取諸豫。

豫下坤上震,坤為闔戶,互艮為闕,重門之象也。震動而有聲之木,互艮,為閽人擊柝之象也。互艮為盜,暴客之象也。舟車既設,川陸既通,民雖獲其利,然暮夜之際,暴客亦可得而至矣,不可不豫為之備也。於是禦之以重門,警之以擊柝,而使民宜之,蓋取諸豫。柝,夜巡所擊之木,亦作,今呼為梆子。《周禮‧野廬氏》「聚」,鄭玄云:擊柝以宿衛之也。《漢書》作,馬融云:兩木相擊以行夜。白雲郭氏曰:豫之一卦,本無備豫之義,而孔子又明備豫於此者,以見諸卦之象無窮不可一義盡也。

斷木為杵,掘地為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,蓋取諸小過。

小過下艮上震,震動於上,艮止於下,為杵臼之象。民既粒食矣,又教之為杵臼之利治米,此乃小有所過而民用之以濟者也,蓋取諸小過。希道耿氏曰:暴客不至而居者安,可以治粟矣。少梅鄭氏曰:兌金斷巽木,斷木為杵也。巽木入坤土,掘地為臼也。坎,陷也,臼之象也。

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

睽下兌上離,兌屬西為刑殺,離為戈兵,此弧矢威天下之象也。始者重門擊柝,不過待暮夜之暴客耳,然有甚於暴客者,則非弧矢不足以服之,於是弦木而為弧,剡木而為矢,為弧矢之利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南軒張氏曰:外有擊柝以防暴客,內有杵臼以治粒食而無以威其不軌,則雖有險而不能守,雖有粟而不得食,此弧矢之利不可緩也。少梅鄭氏曰:離為絲,坎為弓,弦木為弓也。兌金剡木而銳之,剡木為矢也。平庵項氏曰:互坎為弓,兌為上弦,離為兵而麗於上,此弓矢之象也。

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。上棟下宇,以待風雨,蓋取諸大壯。

大壯下乾上震,皆木也,棟屋脊標也,宇屋椽也。棟直而承上,故曰上棟;宇垂而覆下,故曰下宇。《詩‧七月》蟋蟀在宇。《毛氏傳》云:屋四垂為宇。震之一陽在上卦之下而承二陰,上棟之象也。乾三陽在下而相比,下宇之象也。乾覆於下而震動於上,有宮室蔽風雨之象。上古伏羲以前未有宮室,冬則居營窟以避寒而無上棟下宇之安,夏則居橹巢以避暑而有震風淩雨之患,至黃帝堯舜始易以宮室,為上棟下宇之制,以待風雨,蓋取諸大壯。聖人之於物,有為之者,有易之者,古未有是而民利之也,今則為之所以貽於後也。古有是而民厭之也,今則易之所以革於前也。以濟者,其利生於已然也;以待者,其備在於未然也。
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樹,喪期無數,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,蓋取諸大過。

大過下巽上兌,其卦肖坎,坎為隱伏,葬埋之象也。中互重乾之大木,棺椁之象也。古之葬者未有棺椁,不過厚衣,以薪葬於中野而已。葬,藏也。劉向曰:古之葬者,厚衣以薪藏之中野。顏師古曰:言積薪以覆之也。不封,謂不堆土以墳也。《孔子家語》云:孔子葬於魯北泗水上,藏入地,不及泉而封,為偃斧,高四尺,樹松栢而志焉。封如字,不樹謂不植松栢以識其處也。喪期無數,謂哀盡則止,未有三年之制也。後世聖人以送死為大事,既為棺以周其身,又為椁以周其棺,遂過於厚,蓋取諸大過。前言上古,此但言古,蓋極遠者云上古,其次遠者則云古。

上古結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蓋取諸夬。

夬下乾上兌,外決而內明,後世聖人為書契以代上古結繩之政,蓋取諸夬。書文字也,載之於簡策者也,契約也,所以合同也,以刀刻其言於木者,予者執左,取者操右,彼此各有所據,以為驗也。上古民淳事簡,大事則結以大繩,小事則結以小繩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者,言有不能記,事有不能信,則證之以書契也。百官以治者,官用以為決斷則事辨而不相亂也,萬民以察者,民用以為明驗,則情盡而不相欺也。治謂決斷,察謂明驗,或曰:夬者君子決小人之卦,造書契亦以決小人之姦而防其偽也。《周禮》質人掌稽市之書契。《說文》云:契,約也。徐鍇曰:案《周禮》司約掌萬民之約,大約劑書於宗。彝注云:大約邦國約也。劑即券契也。《左傳》云:王叔氏不能舉其契。韓子云:宋人得契,密數其齒,謂以刀分之,有相入之齒縫也。少梅鄭氏曰:離為文書也。兌金刻木,契也。平庵項氏曰:以乾金為言於內,兌金為決於外,書以刀記言,契以刀決之,故為書契之象。

右第二章。紫陽朱子曰:此章言聖人制器尚象之事。愚謂:易象無乎不具,非止此十三卦足以制器也。天下之器亦多矣,十三卦之外,豈更無可取之象哉。聖人蓋取其要者言之爾。希道耿氏曰:十三卦之辭或言利,或不言利,何也?網罟非不為利也,然必耒耜杵臼而後能裕萬民之食,是則網罟之利不足言而耒耜杵臼之利大矣,此所以耒耜杵臼言利也。交易非不為利也,然待舟楫馬牛而後備四方之貨,則是交易之利不足言而舟楫馬牛之利大矣。此所以舟楫馬牛言利也。門柝非不為利也,然門柝能保其內,使暴客不能入而已。弧矢則又能威其外,使暴客不能至是,則門柝之利不足言,而弧矢之利大矣,此弧矢所以言利也。獨於舟楫馬牛言利天下者,舟楫馬牛之利,無所不通,可以周天下故也。隆山李氏曰:天下之事不至於夬,則不通,故《雜卦》之次序,十三卦之制器尚象,皆終於夬。
 
 
繫辭下傳(二)

是故易者象也,象也者像也。彖者材也,爻也者效天下之動者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

是故兩字承前章而言。《正義》云:前章皆取象以制器,以是之故,易卦者寫萬物之形象也。愚謂:易有畫乃有象,如乾象天,坤象地,巽下坎上而為井,巽下離上而為鼎之類皆是也,豈特十三卦之象而已哉。象即像之謂,既謂之像,則不過其理近似而已,學者深求其義則過,過則必至於鑿也。彖乃一卦之全材,爻則分而為六,所以效天下萬事萬物之動也,其間有得有失,是以吉凶由動而生悔吝,由動而著也。生謂從此而生出,著謂自微而著。見悔有改過之意至於吉則悔之著也,吝有文過之意,至於凶則吝之著也。原其始而言則吉凶生於悔吝之小疵,要其終而言則悔吝著而為吉凶也。括蒼龔氏曰:像者體也,以上下言也;材者用也,以內外言也。

陽卦多陰,陰卦多陽,其故何也?陽卦奇,陰卦耦,其德行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陰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
震坎艮三男,陽卦也,曷為而多陰?三男皆坤體,乾交坤而得之也。巽離兌三女,陰卦也,曷為而多陽?三女皆乾體,坤交乾而得之也。陽卦皆一陽而二陰,是為陽卦多陰;陰卦皆一陰而二陽,是為陰卦多陽,其所以然者何哉?陽卦奇,陰卦耦也。陽卦奇者,震坎艮皆五畫也,陰卦耦者,巽離兌皆四畫也,其德行何也?一與不一也。陽卦一陽而二陰是謂一君而二民,陰多陽少,以二民共事一君,一也,故為君子之道。陰卦一陰而二陽,是謂二君而一民,陽多陰少,以二君共爭一民,不一也,故為小人之道也。紫陽朱子曰:君謂陽,民謂陰。

右第四章。僅兩節,疑錯簡。前一節當屬前章,後一節當在貞夫一之下。

易曰: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子曰: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,天下何思何慮?

此以下釋咸九四爻義。思者索其所欲,慮者防其所惡。何思何慮,謂天下萬事萬物之往來甚眾,若以思慮為感,則是自取其憧憧也。如日月寒暑,未嘗不往來,而其往來也任氣之自運,何思何慮?又如尺蠖龍蛇,未嘗不屈伸,而其屈伸也委形之自然,何思何慮?天下之理本同歸而殊其塗者,自不同天下之理,本一致而百其慮者,自不一,蓋往來者人事之常,安能使之不往來,但不可加以思慮之憧憧爾,若加思慮之憧憧,則徒自紛紛然,豈咸感之道哉。兩稱天下何思何慮,蓋甚言咸感之道,君子以虛受人,無所事乎思慮也。龜山楊氏曰:易所謂無思者,以為無所事乎思云爾,故其於天下之故,感而通之而已,今曰不可,以有思。又曰不能無思,此何理哉。

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來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

日月相推而明生,寒暑相推而歲成,此皆自然之往來,非憧憧往來也。往者屈,來者信,屈信相感而生生之不息,則其利無窮矣。信音伸。伊川程子曰:此以往來屈信明感應之理,屈則有信,信則有屈,所謂感應也。故日月相推而明生,寒暑相推而歲之功用由是而成,故曰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感動也,有感必有應,凡有動皆為感,感則必有應,所應復為感,感復有應,所以不已也。又曰:近取諸身,百體皆具屈信往來之義,只於鼻息之間見之,屈信往來只是理,不必將既屈之氣復為方信之氣,生生之理自然不息。如復言七日來復,其間無所斷續,陽已復生,物極必返,其理須如此。橫渠張子曰:屈信相感而利生焉,感以誠也,情偽相感而利害生,雜以偽也。

尺蠖之屈以求信也,龍蛇之蟄以存身也,精義入神以致用也,利用安身以崇德也,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。

尺蠖屈而求信,龍蛇蟄而存身,此皆物性之自然也。義即易中之義,致與大學致知之致同,精研義理無毫釐之差而深造於神妙,所以致之於用也,見於用而利,施於身而安,所以為崇德之資也。精義入神內也,致用外也,自內而達外,猶尺蠖之屈以求信也。利用安身,外也;崇德,內也。即外以養內,亦猶龍蛇之蟄以存身也。屈信之道不過如斯而已,故又曰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伊川程子曰:前云屈信之理矣,復取物以明之,尺蠖之行,先屈而後信,蓋不屈則無信,信而後有屈,觀尺蠖而知感應之理也。龍蛇蟄藏所以存息其身而後奮迅也,不蟄則不能奮矣。動息相感乃屈信也。君子潛心精微之義入於神妙,所以致用也。潛心精微積也,致用施也,積與施乃屈信也,利用安身以崇德也。承上文致用而言利其施用安處其身所以崇大德業也。

紫陽朱子曰:因言屈信往來之理而又推以言學亦有自然之機也。又曰:精義二字,聞諸長者所謂義者宜而已矣。物之有宜有不宜,事之有可有不可,吾心處之知其各有定分而不可易,所謂義也。精義者精於此而已。所謂精,云者猶曰察之云耳。精之之至而入於神,則於事物所宜毫釐委曲之間無所不悉,有不可容言之妙矣,此所以致用而用無不利也。

誠齋楊氏曰:精於庖者其刀入神,精於射者其矢入神,茍入神矣,其致用於庖與射也何有精於技猶若是,而況精於義理而入神者乎。是故以之致用則用必利,以之安身則身必安。

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
神無方,妙而不可測者也;化無迹,泯而不可見者也。自精義入神,真積力久以至於窮盡其神,是以知化。窮神而知化則從容中道,遊於何思何慮之天,而與

天為一矣,茲非德之盛乎。故曰: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窮神猶言窮理盡性,知化猶言至於命。横渠張子曰:窮神是窮盡其神也。入神是僅能入於神也。言入如

自外而入,義固自有淺深。又曰:窮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所致,非智力能強也。紫陽朱子曰:此上四節皆以釋咸九四爻義。

易曰: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凶。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,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,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耶。

困之六三上有九四,如石之當吾前。三也非所困而困焉,名之辱也必矣。下有九二如蒺藜之居吾後。三也非所據而據焉,身之危也必矣。既辱且危,奚可動哉,動則變為大過之棺椁,是死期之將至也。妻其可得見耶,死期將至,古本作死其將至。釋文云:亦作期。橫渠張子曰:此明不能利其用也。括蒼龔氏曰:困之六三不能安身以崇德,況利用乎。紫陽朱子曰:石是挨動不得,底物事自是不須去動他,若只管去用力,徒自困耳。又曰:且以人事言之,有著力不得處,若只管著力去做,少間去做不成,他人便道自家無能,便是辱了名。

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無不利。子曰:隼者禽也,弓矢者器也,射之者人也。君子藏器於身,待時而動,何不利之有。動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,語成器而動者也。

隼者禽也,弓矢者公用以射隼者也。器謂弓矢,人謂公也。隼居高墉之上,而公用射之,此小人處危地而將就擒之時也,是時君子之器已成,是以動而無所碍,出而有所獲也。昔也時未至則君子藏器於身,又何敢動?今也動而無不利如此,謂其成器而後動者也。括者結而有所凝之謂。伊川程子曰:行一身至於天下之事,苟無其器與不以時而動,小則括塞,大則喪敗,自古喜有為而無成功或顛覆者,皆由是也。横渠張子曰:此明能精義以致用者。括蒼龔氏曰:解之上六能利用矣,況安身以崇德乎。
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,不威不懲,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「屨校滅趾,无咎」,此之謂也。

小人不以不仁為恥,故見利而後勸,不見利不勸也。不以不義為畏,故威而後懲,不威不懲也。如噬嗑初九曰「屨校滅趾,無咎」,此乃小懲而大誡,是為小人之福也。此以下比先泛論事物之理,然後舉易曰,以證之與前不同。郭京曰:動字誤作勸字。横渠張子曰:所舉易義是聖人議論到此,因舉易義以成之,亦是人道之大且要者也。

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揜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「何校滅耳,凶」。

一小善不足以成君子之名,君子之所以成名者善之積也。一小惡不足以滅小人之身,小人之所以滅身者惡之積也。善惡之積皆非一朝一夕之故,惡小則罪亦小,惡大則罪亦大。小人以 [缺] 如噬嗑上九曰「何校滅耳凶」,則其罪大而不可解矣。《家語》云:勿謂何傷,其禍將長;勿謂何害,其禍將大。燄燄不滅,炎炎若何;涓涓不壅,終為江河,其是之謂乎。首不稱子曰,蓋連上文。

子曰: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亂者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「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」。

小人所以傾危者自以為位可恒安也,所以滅亡者自以為存可恒保也,所以禍亂者自以為治可恒有也。君子則不然,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如否九五曰「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」,而畏懼如此,是故其身安而國家可以保守也。安危以身言,存亡以國家言,治亂以天下言。括蒼龔氏曰:否之九五能安身者也。
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易曰「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」,言不勝其任也。

不度其德之薄而居尊位,不惴其知之小而謀大事,不量其力之小而當重任,其不及禍者鮮矣。如鼎之九四曰「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」,可謂不勝其任矣。横渠張子曰:此明不知利用以安身者。
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。其知幾乎!幾者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「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」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,斷可識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,萬夫之望。

知幾之幾與前幾事不密之幾同,蓋幾者始動之微,吉凶之端,先見而未著,人所難知者也。「知幾其神乎」謂君子生有定見之明,事未著而先已知也。眾人皆不知而君子獨先知之,不謂之神可乎。諂,佞也。瀆,亂也。交於上以恭,巽過則為諂;交於下以和,易過則為瀆。君子當豫之時,不屈己以徇人,而無上交之諂,不屈人以徇已,而無下交之瀆,其知幾乎。眾皆迷而忘返,君子則見幾而動,何待終日。他日吉凶既判,果如所料。然則君子之不諂不瀆者,非其有先見之明,疇克爾耶。知幾以理言,見幾以事言,知在內,見在外也。

如豫之六二曰「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」,石者至重之物,定而不動者也。君子之不諂不瀆,介然自守而如石焉,則胸中自有定見,若吉若凶,一覽即決,何待終日。柔指六五,剛指九四。豫之時,九四之剛上逼六五之柔,而威震主矣。眾人所不察,君子獨先知之,豈非先覺之賢乎。君子知今日之微如是,遂知他日之彰必如是,知今日之柔如是,遂知他日之剛必如是,此君子先有定見之明,高出眾人之表,是乃萬夫之望也。

望與詩彼都人士萬民所望同叶韻,音亡。或曰:豫之九四恐亦不至乎僭叛,聖人豫防之爾。如坤之初六,方言履霜,便言堅冰至。易之為戒,例如此也。

横渠張子曰:幾者象見而未形也。伊川程子曰:知幾者,君子之獨見,非眾人所能及。又曰:斷別也。其判別可見也。紫陽朱子曰:漢書吉之之間有凶字,或問朱子曰:幾者動之微,何以獨於上交下交言之?曰:上交要恭遜,便不知不覺有箇諂底意思在裏頭,下交不瀆亦是如此。所謂幾者,只才覺得近諂近瀆,勿令如此便是知幾。進齋徐氏曰:上交交於三也,下交交於初也。當豫之世,四為權臣,三比而初應之,皆權臣之與也。二之於四,本無係應,以位在初三之間,所比非人,易為所累,一或不謹而諂瀆焉,則陷於逸豫不能見幾而作矣。括蒼龔氏曰:豫六二知幾,神之事也,非精義不足以明之。

子曰:顏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易曰:「不遠復,无祇悔,元吉。」

殆,將也。庶,近也。聖人知幾,賢人則近幾耳。聖人無過故無不善,賢人則或有過故猶有不善,但賢人有不善則未嘗不知,知之則未嘗復行也。顏子之不貳過,蓋近道矣,如復初九曰「不遠復,无衹悔,元吉」,則顏子其殆庶幾乎。

東坡蘇氏曰:世所以不食烏喙者,徒以知之審也。如使知不善,如知烏喙,則世皆顏子矣。所以不及聖人者,猶待知爾。括蒼龔氏曰:復初九殆庶幾所謂精義也。

天地絪縕,萬物化醇,男女搆精,萬物化生。易曰:「三人行,則損一人,一人行,則得其友。」言致一也。

天地姻緼,謂乾坤陰陽之感也。男女搆精,謂六子陰陽之合也。萬物化醇,謂氣化者也,皆二而一者也,如

損六三曰「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」,蓋言致一也。男女即是六子,非真謂人之男女。若以為人之男女,則人之男女止能生人,豈能生萬物也哉。括蒼龔氏曰:精義則足以致一,若損之六三是也。
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;懼以語,則民不應也;无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「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恒,凶。」

君子位正身安而後動,則動無不與;心平氣和而後語,則語無不應。定其交之可求而後求,則求無不與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處世得以全身而遠害也。乃若危以動則無黨與,懼以語則無應援,無交而求則誰其與之?人皆莫之與則傷之者自外而至矣。如益上九曰「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恒,凶」。益上九之位不正,只居六爻之窮,其身心之危懼可知矣,不能益人而反求人之益,其交其求又可知矣。則其擊之者自外而來,烏得不凶。

横渠張子曰:此又終以致用之戒。郭京曰:危以動則民不輔也。輔誤作與。平庵項氏曰:危以動則民不與,黨與之與也。無交而求則民不與,取與之與也。

右第五章。所舉十卦皆言君子學易之事。
 
 
繫辭下傳(三)

子曰:乾坤其易之門邪!乾陽物也,坤陰物也,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

易三百八十四爻,凡九皆乾陽之闢,凡六皆坤陰之闢,故曰「乾坤其易之門邪」。門猶闔戶闢戶之義,或以為學易自乾坤兩卦而入,非也。乾陽物也,坤陰物也,一闔一闢為易之門,而其變至於四千九十六,皆此二物也。以二物之德言則陰與陽,合陽與陰,合而其情相得。以二物之體言,則剛自剛,柔自柔,而其質不同。故曰「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」,以用也。撰,為也。天地之所為可見者也。易則以此二物體之神明之德不可測者也。易則以此二物通之故曰「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」。釋文云:本又作易之門戶邪。愚案:魏伯楊《參同契》亦作乾坤者易之門戶。紫陽朱子曰:乾坤便是易,只一箇陰陽做底,如一門二戶,一闔一闢也。又曰:六十四卦只是一陰一陽闔闢而成。下文云「乾陽物也,坤陰物也,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」便見得只是這兩箇。又曰:諸卦剛柔之體,皆以乾坤合德而成,故曰「乾坤易之門」。誠齋楊氏曰:明乎乾之陽則知舉六十四卦之陽,本乎陽者皆乾也。明乎坤之陰則知舉六十四卦之陰,本乎陰者皆坤也。知易之道,陰陽合德,剛柔有體,則知易之道所以體天地之所為而與天地為一體,通神明之德而使神明無遯情矣。天地之撰如三子者之撰,撰之言為也。童溪王氏曰:撰所以造物也。

其稱名也,雜而不越,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。

名不特謂卦名,凡卦爻所稱事物之名皆是也。其稱雖雜亂不一,然不越乾陽坤陰二物而已,於此而稽考其事物之類,則非一言而盡,與淳古不侔矣,故曰:其衰世之意邪!「於」字侯果以為嘆辭。紫陽朱子曰:萬物雖多,無不出於陰陽之變,故卦爻之義,雖雜出而不差謬,然非上古淳質之時思慮所及也,故以為衰世之意,蓋指文王與紂之時也。

夫易,彰往而察來,而微顯闡幽,開而當名,辨物正言,斷辭則備矣。

往謂既往之事,人所不明者,易能彰之。來謂方來之事,人所未知者,易能察之。顯謂百姓之日用,至顯而人所共見者,易則微之而使人敬慎而不敢慢。幽謂生死之說,鬼神之情狀,至幽而人所難見者,易則闡之而使人洞曉而無所疑。知往來之事,見幽顯之理,則人心無不開明者矣。蓋彰往察來則又可以因往而推來,微顯闡幽則又可以陰險而知幽也。當名,如同人之宗,觀之實,蠱之考,小過之妣,所命之名,皆因其實而當也。辨物,如乾之龍,姤之魚,噬嗑之肉,剝之床,索取之物,皆因其事而辨也。正言者名其理而直言其事,如利見大人,利用享祀,利用侵伐是也。斷辭者,斷以吉凶之辭,如小貞吉,大貞凶,可小事不可大事是也。備謂無所不具也,斷辭則吉凶明而人事息矣,此所以謂之備。或曰:斷詞即彖辭也。紫陽朱子曰:「而微顯」恐當作「微顯而」。「開而」之「而」亦疑有誤。

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。其旨遠,其辭文。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。

其稱名雖小,其取類則大,如坤之牝馬,以取類於地是也。其旨所及者遠,如坤言「履霜堅冰至」,臨言「八月有凶」是也。其辭交錯而有文,如損言龜「弗克違」於六五,益言龜「弗克違」於六二,夬言「臀無膚」於九四,姤言「臀無膚」於九三是也。其言委曲而切中於理,如泰之「朋亡得尚于中行」,无妄之「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」是也。其事直陳於前而其義則隱,如蠱之「先甲三日,後甲三日」,巽之「先庚三日,後庚三日」是也。

因貳以濟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。

貳,疑也。報,應也。聖人因民心之疑貳無以決,遂作易以濟其所行之行濟,如濟水,疑則不敢濟,決其疑則濟也,故為占辭以明其失得之報應,示之以行有失得則報有吉凶也。

右第六章。言聖人作易之事。紫陽朱子曰:此第六章,多闕文疑字,不敢盡通,後倣此。

易之興也,其於中古乎。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。

易興於中古,謂殷周之時。作易者有憂患,指文王。夫伏羲始畫八卦,因而重之為六十四,是伏羲作易也。今以為文王,何也?曰:易之畫始於伏羲,易之辭則始於文 王,故皆謂之作也。夫易始作於伏羲,有其畫無其辭。再作於文王,乃有六十四卦彖辭,并三百八十四爻辭,易道遂興。興者起也,文王以前,易只是卜筮之書,掌於太史太卜,占吉凶而已。至文王繫之辭以明吉凶,始就所占之辭教人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,則是易道之著明起於文王也。文王之作易,何為有憂患也耶?曰:文王身受羑里之難,又為天下後世計,此所以有憂患也。夫易無思、無為者也,今曰有憂患,何也?曰:無私無為者,易有憂患者,作易之聖人也。

是故,履,德之基也。謙,德之柄也。復,德之本也。恒,德之固也。損,德之修也。益,德之裕也。困,德之辨也。井,德之地也。巽,德之制也。

是故兩字承上文而言,履謂踐履。基猶基址之在下,築土宜實,人之踐履自下積累而至上,步步皆實,則德有其基也。謙謂卑以自處,柄所以自持也。以謙自持則德有其柄也。復謂反其本,人性本善,一念或差則失其本然之天,苟能自反而復其善,則德有其本也。恒謂常久。固者堅固也。損以懲忿窒欲,則不善日損而德日修也。益以遷善改過則善日益而德日裕也。困窮之際,正可以觀德,人能安於困窮而不失其所守,如歲寒之松栢,疾風之勁草,則亦足以自別,此所謂德之辨也。井之德安靜而不動,此所德之地也,巽之德柔順而能深入細微,事至則隨宜斷制,此所謂德之制也。

紫陽朱子曰:凡卦皆反身脩德以處憂患之事也,而有序焉。基所以立,柄所以持,復者心不外而善端存,恒者守不變而常且久,懲忿窒欲以修身,遷善改過而長善,困以自驗其力,井以不變其所,然後能巽順於理而制事也。

履,和而至。謙,尊而光。復,小而辨於物。恒,雜而不厭。損,先難而後易。益,長裕而不設。困,窮而通。井,居其所而遷。巽,稱而隱。

此一節如《書·臯陶謨》之九德,蓋兼體用而言也。履以兑柔應在上之乾剛,是以和說而周至。謙以艮陽下於坤陰而處下體之上,是以尊高而光明。復小而辨於物者,一陽初生於羣陰之下,其氣雖微而不為羣陰所亂,如暗中一點白,其光雖小,而不為黑所掩也。恒雜而不厭者,剛柔皆應,而其文交錯,如青黃之相間,可謂雜矣,而其所自守者有常,至久而不厭也。損先難而後易者,其初用力頗難,及其慣習則如自然也。益常裕而不設者,因有此理而就加充長之,不必造作則偽也。困窮而通者,有所守則身窮而道亨也。井居其所而遷者,井本不動之物,汲以養人濟物,則隨所汲而往也。巽稱而隱者,二陽顯然在上,稱也,一陰入於其下,隱也。稱量事物之輕重而意不露,但見其隨,宜斷制而不見其迹也。紫陽朱子曰:有隱而不能稱量者,有能稱量而不能隱伏,至露行迹者,皆非巽之道也。巽德之制也,巽以行權,都是此意。

履以和行,謙以制禮,復以自知,恒以一德,損以遠害,益以興利,困以寡怨,井以辨義,巽以行權。

履以和行者,君子之踐履,以和為貴,不和則不可行也。謙以制禮者,禮尚謙卑,惟謙卑斯可以制禮也。復以自知者,反求諸已而內自省也。恒以一德者,處煩雜之中,久而不二,則其德終始惟一也。損以遠害,益以興利者,善日益則其利日興也。困以寡怨者,固窮而不尤人,怨是用希也。并以辨義者,澄心靜慮,則物來善應,義無不辨也。巽以行權者,巽順而不與物忤則能隨物輕重而行權,權所以平物之輕重也。聖人行權,酌而處之以合於義而已。安定胡氏曰:九卦皆即以之一字,言之亦如六十四卦象辭皆著一以字,蓋以明其用易也。

右第七章,三陳九卦之德,說者皆謂聖人處憂患之道。或曰:九卦之兩體,多取坤與巽兌,蓋坤順也,巽入也,兌說也,皆善處憂患而不怨天、不尤人者也。謙下艮上坤,復下震上坤,取坤順凡二。履下兌上乾,損下兌上艮,困下坎上兌,取兌說者凡三。恒下巽上震,益下震上巽,井下巽上坎,巽上下皆巽,取巽入者凡四。獨於離無取,蓋取憂患之中,用晦則可,用明則不可也。

九家易云:先陳其德,中言其性,後敘其用也。紫陽朱子曰:易中儘有處憂患之卦,非謂九卦之外皆非所以處憂患也。若以困為處憂患之卦,則屯騫非處憂患而何?觀聖人之經正不當如此,後世拘於象數之學,乃以為九陽數,聖人之舉九卦蓋合此數也。尤泥而不通矣。平庵項氏曰:三陳之中,皆有辮字,其一曰困之辨,辨於已也;其二曰復小而辨於物、辨於人也;其三曰井以辨義,人已之間兩致其辨也。史學齋曰:三陳九卦有深旨焉。自「履德之基」至「巽之制」皆以之字發明其德,此初陳也。自履和而至至巽稱而隱,皆以而字發九經之體,此再陳也。自履以和行至巽以行權,皆以以字發九經之用,此三陳也。此九卦有德有體有用,益切於人事之要。

易之為書也不可遠,為道也屢遷。

易者載道之書也,道不可須臾離也。君子居則觀象玩辭,動則觀變玩占,可一日遠之哉?屢遷謂六爻之變動也。

變動不居,周流六虛,上下無常,剛柔相易,不可為典要,唯變所適。

此言易道之屢遷也。變動不居為六爻變動,或為九,或為六也。六虛,及六爻之位。周,遍也。流,行也。位因爻而見。爻之九六未定,則其位虛也。上,上聲。下,去聲。上下无常,謂或在上,或在下也。剛柔相易,謂陽變剛為陰柔,陰柔變為陽剛,而相交易也。典,常也。要,約也。屢遷如是,則不可以為定法,唯變所適而已。紫陽朱子:曰易不可為典要。揚雄太玄卻可為典要。他訂三百五十四贊當晝三百五十四贊,當夜晝則吉,夜則凶,吉之中又自分輕重,凶之中又自分輕重。易卻不然。有陽居陽而吉,又有凶者。有陰居陰而吉者,又有凶者。有有應而吉者,有有應而凶者,是不可為典要之書也。又曰:易不是死法,太玄都是死法。

其出入以度,外內使知懼,又明於憂患與故,無有師保,如臨父母。

此言易書之不可遠也。內謂下掛,外謂上卦,自內而往外為出,自外而來內為入。度,節度也。出入以度,謂君子之出處進退當有節度,蓋不可不謹也。外內使知懼,如泰倒轉為否。內乾出而為外乾,則彖辭戒之曰不利君子貞,此在外而使之知懼也。如需倒轉為訟,外坎入而為內坎,則彖辭戒之曰不利涉大川,此在內而使之知懼也。又明於憂患,與其所以致憂患之事,因詳悉而告之,則夫人至此鮮有不知懼矣。知懼之心油然而生,則雖無師保之訓誨,而儼如在父母之側,不敢有自肆之心也。易之為書,切近而有益於人也,如此人之於易也,其可遠之乎。

初率其辭,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虛行。

此合易書與易道並言也。率,循也。辭,謂卦爻之辭。揆,度也。方,謂事情之所向。典,謂可考。常,謂可守。始循其辭,以度其事情之所向,則其為善也,既有典常可考,可守矣。然神而明之,則存乎其人,而為道也,見於實用,其為書也,不為空言,苟非其人,則其道不能以自行,其書亦空言而已。前云不可為典要,謂易之言吉凶無定法,此云既有典常,謂易之言吉凶則有定理。

右第八章。誠齋楊氏曰:此章言易道之用存乎變,易道之體存乎常,易道之行存乎人。
 
繫辭下傳(四)

易之為書也,原始要終以為質也。六爻相雜,唯其時物也。

質謂卦體,初爻原其事之始,上爻要其事之終,所以為一卦之體質也。時謂所占之卦,遇乾為乾之時,遇坤為坤之時。物謂所值之爻,陽爻為陽物,陰爻為陰物。六爻之剛柔雖相雜而不一,然占者其物則不雜也。易之為書蓋如此。

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辭擬之,卒成之終。

物有本末,事有終始。況易乎。初爻乃一卦之本,事未成之始,故隱而難知。上爻乃一卦之末,事以成之終,故顯而易知。惟其難知,故其辭但擬之而已。惟其易知,故卒其辭以成之於終。

若夫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則非其中爻不備。

中爻謂初上之間四爻卦之互體是也。物謂爻之陰陽,德謂卦之德。內外二卦固各有其德,而雜物撰德則自其中四爻之陰陽,雜而互之又自撰成兩卦之德於其間也。爻有中有不中,有正有不正,有應有不應,有與有無與,故有是與非,是者何當於理也。非者何悖於理也。初上為事之始,終初則是非未見。上則是非已定,辨其是非則在中間四爻,非此則不備也。

崔景曰:孔疏扶王弼義,以此中爻為二五必不然矣。洪容齋曰:中爻者謂二三四與三四五也,如坤坎為師,而六五之爻曰長子帥師,以正應九二而言,蓋指二至四為震也。坤艮為謙,而初六之爻曰用涉大川,蓋自二而上則六二九三六四為坎也。紫陽朱子曰:先儒解此多以為互體。又曰:互體說漢儒多用之。左傳中占得觀卦處亦舉得分明,看來此說不可廢。

噫!亦要存亡吉凶,則居可知矣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過半矣。

噫,嘆辭。要,約也。存,謂得位。亡,謂失位。得位則多吉,失位則多凶。約之以此,則若是若非,瞭然在目,而吉凶居可知矣。馬融曰:彖辭,卦辭也。正義云:彖辭謂文王卦下之辭,聰明知達之士,觀此卦下彖辭則能思慮有益以過半矣。何謂文王卦下之辭?曰:「乾元亨利貞」之類是也。彖辭蓋統論一卦六爻之體,知者觀之則已得其大要,雖未十分詳盡,而亦思過半矣。今諸解者往往指彖傳為彖辭,誤矣。「大哉乾元」之類乃孔子之所述,是彖傳也,豈可以為彖辭哉。思過半者,省半思索也。思字當依正義作平聲。括蒼龔氏曰:居可知矣。言無待於動也。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。言無待於爻也。

二與四同功而異位,其善不同,二多譽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者,其要無咎,其用柔中也。三與五同功而異位,三多凶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邪。

以中爻之互體言則二四同是一體,故其功同。以上下二體之遠近言,則二居下而遠於君,四居上而近於君,故其位異。若論其善,則二中而四不中,故其善不同。二應五,遠於君而其勢伸,故多譽。四逼五近於君,而其勢屈,故多懼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而利中,故以柔居下而遠則不利,居下而中則亦無咎。人之為人,無咎最難,今既無咎矣,則不必問其利也。故其要在乎無咎也。三與五互為一體,故其功同。三居下而賤,五居上而貴,故其位異。三多凶,賤故也。五多功,貴故也。三五雖有君臣上下貴賤之殊,然以柔居之則其位不正而危。以剛居之則其位正而勝也。勝與前章貞勝之勝同,或音平聲,非也。夫二與四,三與五,皆同功異位,而二四言其善不同,三五不言其善不同,何也?曰:二四皆臣也,可以比量其善。五君也,三臣也,臣不可與君比量其善也。郭京曰:「近也」二字,本王氏注,今誤為正文。陸乘曰:位有得中違中之間,故五得中而多功,三違中而多凶,二得中而多譽,四違中而多懼。紫陽朱子曰:其要无咎,若作平聲,則是要約之義,若作去聲,則是要其歸之意。又曰:其要只欲无咎。

右第九章。指示學者觀六爻之法,兼明中爻互體之用。

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,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

易之為書,至廣至大,天道、人道、地道,靡所不有,是為悉備。道非二不立,故立天之道曰陰與陽,立地之道曰柔與剛,立人之道曰仁與義,以爻畫言之,三畫有上中下之別,以象天地人之三才。六畫則初二為地,三四為人,五上為天,此所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也。六者何?即陰陽剛柔仁義是也,故曰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平庵項氏曰:言其道之至謂之三極,言其質之定謂之三才。

道有變動,故曰爻。爻有等,故曰物。物相雜,故曰文。文不當故吉凶生焉。

道即三才之道也。三才之道有變動,爻亦有變動,爻者效三才之變動者也,故曰:爻物謂陰陽二物也。陽為貴,陰為賤。爻有貴賤之等殊,與物之貴賤等殊无異,故曰物。物相雜謂文,謂陰陽相雜,猶青黃之相間,故曰文。文有當不當,初三五陽位也,九居之則當,六居之則不當,二四上陰位也,六居之則當,九居之則不當,當則吉,不當則凶,吉凶蓋生於文之當不當也。

童溪王氏曰:此聖人因故六之辭而有及於故曰爻、故曰物、故曰文、故曰吉凶生焉,以詳明夫六爻之所以然也。其可忽諸。

易之興也,其當殷之末世、周之盛德邪!當文王與紂之事邪!事故其辭危。

紂末無道,文王未囚。易惟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耳,未有辭也。殷德既衰,周德既盛,易道遂興,故曰:易之興也,其當殷之末世、周之盛德邪!當文王與紂之事邪。以世言,故先殷而後周,以德言,故先文王而後紂。文王遭羑里之難,其心危而不安,故其辭亦危而不安。辭謂彖辭、爻辭。彖辭凡六十四,爻辭凡三百八十四,皆文王之辭也。或謂:文王止作彖辭,不作爻辭,謬矣。今以彖辭觀之,未見其所謂危辭也。其危辭則於爻辭見之,謂爻辭非文王之辭可乎?占法不變者,斷以彖變者,斷以爻謂文王不作爻辭,不知占法者之妄論云爾。李隆山李西溪辨之甚明,茲不復贅。

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,其道甚大,百物不廢,懼以終始,其要无咎,此之謂易之道也。

乾之九三,重剛而不中,而以警惕自處,則曰「厲无咎」」者,危懼而使之平安也。如豫之陰柔處下,而以豫自鳴,則曰「鳴豫凶者」,慢易而使之傾覆也。易道甚大,取喻則甚詳細而百物不廢,其要不過使人知懼,欲其慎終如始而无咎焉耳,此之謂易之道而聖人作易之本意也。百物不廢如否之苞桑,坎之叢棘,大過之枯楊,困之蒺藜葛蘲,蓋取諸草木。井之鮒,漸之鴻,中孚之豚魚,晉之鼫鼠,坤之牝馬,離之牝牛,蓋取諸蟲魚鳥獸。艮之背,咸之頰舌,噬嗑之耳鼻,明夷之心腹,蓋取諸身。坤之囊,訟之帶,鼎之鉉,震之七,坎之樽簋,井之瓶甕,旅之斧,解之矢,巽之牀,渙之机,大有之大車,既濟之茀,蓋取之車服器用。他如泥沙、龜背、膏血、酒食、丘園、陵廟之類,苟可以為吉凶得失之象者,即取以言之,是為百物不廢也。

右第十一章。言文王所以作彖辭之本意。

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德行恒易以知險。夫坤,天下之至順也,德行恒簡已知阻。

乾六畫純剛,是為天下之至健,坤六畫純柔,是為天下之至順。得諸心為德見諸事為行。不難苦為易,不煩冗為簡,自上視下所見為險,自下升上所向為阻,天下之至健莫如乾,天下之至順莫如坤,前惟健之至,故其德行恒易而不艱苦,坤惟順之至,故其德行恒簡而不煩冗。夫乾至健而德行恒易,何為而知險也?夫坤至順而德行恒簡,何為而知阻也?曰:乾道自上而臨下,故知險也。坤道自下而承上,故知阻也。人之處憂患者,體乾之健而德行恒易則知險而不陷於險矣,體坤之順而德行恒簡則知阻而不困於阻矣。平庵項氏曰:易與險相反,惟中心易直者為能照天下巇險之情,即所謂通天下之志也。簡與阻相反,惟行事簡靜者為能察天下煩壅之機,即所謂成天下之務也。阻者填壅隘塞之狀,與險惡不同。

能說諸心,能研諸侯之慮,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。

能,謂易之能也。天下之吉凶層見疊出,何以定之?易能使人說諸心,則天下之吉凶定矣。天下之亹亹者成矣。「侯之」二字,橫渠張子、紫陽朱子皆以為衍文,愚謂:王弼《略例》舉此亦無此二字,橫渠張子曰:易簡故能說諸心,知險阻故能研諸慮。平庵項氏曰:能道占者之心而使之說,故能定其吉凶之期,能因占者之慮而為之研,故能成其亹亹之事。

是故變化云為,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來。

變化謂易之陰陽。云為謂人之言動。易道之變化,人事之云為,初無二理,凡吾所云所為,吉事則必有上天之禎祥,蓋可以理推也,至於象事則知制器之法,占事則知方來之兆,此所謂易簡而天下之理得也。平庵項氏曰:云為即尚其辭、尚其變也。象事占事即尚其象、尚其占也。

天地設位,聖人成能。人謀鬼謀,百姓與能。

天地設位於上下,聖人中立乎其間,贊天地之化育,所以成天地之功能也,而百姓亦與能焉,何也?曰:聖人作易,明則謀之於人,幽則謀之於鬼,幽明兩盡而其謀悉見之於易,故雖百姓之愚,亦得以觀象玩辭,觀變玩占而有以定吉凶,成亹亹,此之謂與能也。與去聲,如《中庸》夫婦之愚可以與知之與同。

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。

易之象以八卦之畫而著,故曰八卦以象告。易之情以爻辭彖辭而見,故曰爻彖以情言。

剛柔雜居而吉凶可見矣。

剛謂爻之九,柔謂爻之六,九六相錯則吉凶之理判然可見也。

變動以利言,吉凶以情遷。

變動謂爻之變動,以利言者爻之變動本教占者趨吉避凶而無不利焉耳。然或變動而吉,或變動而凶,何也?曰:以其情而遷也。情有善有不善,善則轉凶而為吉,不善則轉吉而為凶也。

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,遠近相取而悔吝生。情偽相感而利害生。

是故兩字承上文而言,上文曰「吉凶以情遷」,故下文又詳言之也。曰相攻,曰相取,曰相感,即所謂情也,其情有以愛而相攻者,有以惡而相攻者,有以遠而相取者,有以近而相取者,有以情實而相感者,有以虛偽而相感者,此吉凶悔吝利害之所由生也。或曰:愛惡相攻因於遠近相取,遠近相取因於情偽相感,蓋相感而後相取,相取而後相攻也。感者情之始動,利害之開端也。取則情已露而悔吝著矣,攻則情至橫極而吉凶分也。橫渠張子曰:情偽相感而利害生,此則是以人事言,故有情偽利害也。屈信相感而利生,此則是理也。惟以利言。

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則凶,或害之,悔且吝。

上文曰「遠近相取而利害生」」,兼遠近利害並言,下文獨舉其近與害而曰「進而不相得則凶,或害之,悔且吝」,必其相感之初不以情實,而以虛偽也,感以情實則利生,感以虛偽則害生,今乃偽焉,則其不相得也,終必至於惡而相攻,蓋不但有害,又有凶與悔且吝。

紫陽朱子曰:此疑是指占法而言。蓋遠而不相得,安能為害,惟切近則凶害便能相及也。一箇凶人在五湖四海之內,安能害自家,若與之為鄰近則有害矣。

平庵項氏曰:相感者情之始交,故以利害言之,相取則有事矣,故以悔吝言之。相攻則其事極矣,故以吉凶言之。遠近愛惡情偽,其居皆有遠近,其行皆有情偽,其情皆有愛惡也,故末句總以相近一條明之,近而不相得則以惡相攻而凶生矣,以偽相感而害生矣,矣近相取而悔吝生矣,是則一近之中,備此三條也。凡爻有比爻、有應爻,有一卦之主爻,皆情之當相得者也。今稱近者,只據比爻言之,反以三隅,則遠而為應為主者,亦必備此三條矣。但居之近者,其吉凶尤多,故聖人概以近者明知

將叛者其辭慚,中心疑者其辭枝;吉人之辭寡,躁人之辭多;誣善之人其辭游,失其守者其辭屈。

厚齋馮氏曰:六辭與易全不相關,恐斷簡錯見於此。王介甫郭子和蓋嘗疑之,或曰:此指尚占命筮之辭。《上傳》曰:君子將有為也,將有行也。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響。此六辭恐是占者所問之言,蓋言者心聲也,有諸中則必形諸外也。孟子所謂詖淫邪,遁之四辭,其意亦如此。虞翻曰:將叛者其辭慙,坎人之辭也。中心疑者其辭枝,離人之辭也。吉人之辭寡,艮人之辭也。躁人之辭多,震人之辭也。誣善之人其辭游,兌人之辭也。失其守者其辭屈,巽人之辭也。平庵項氏曰:六辭之中,吉一而已,躁、叛、疑、誣、失,居其五,猶吉凶悔吝之分,吉居其一,凶悔吝居其三也。叛非叛逆之叛,但背實棄信者皆是也。言與實相叛故慙。吉者靜,躁者動,叛者无信,疑者自信,誣者敗人,失守者自敗,皆相反對也。以類推之,艮吉也,震躁也,兌叛也,巽疑也,坎喜陷為誣善,離喜麗而失守,大約不出於六仁者。默勇者譁,能言者寡信,善巽者少決,智人多險,文士罕守,剛柔之變,盡於此矣。又曰:《上繫》鋪敘易道之廣大而至於德行之成,自博而約也;《下繫》指示爻象之精要而極於辭情之辨,自本而末也。誠齋楊氏曰:此言學易而有得者,可以知言矣。孟子曰「我知言」,蓋得乎此。大抵歉於中者必愧於外,秦舞陽色變而荊軻為之辭謝是也,故曰將叛者其辭慙。將有言於人而逆疑其不售也,必左右其說以嘗之,此不有售焉,則彼必售矣。商鞅之說孝公是也。故曰中心疑者其辭枝。直情無所煩言,至正無所揣摩,申公之對武帝是也。故曰吉人之辭寡。人惟無躁競也,人而躁競則巵言以眩世而無所忌,強聒以撼人而不能已,能令人厭亦能令人喜,厭者察其空空而喜者亦其有挾也。淳于髡之見梁惠王連語三日三夜是也,故曰躁人之辭多。小人之疾君子而欲毀君子也,必深匿其毀之之迹,疾之愈甚則毀之愈緩,或顯譽其人而陰寓其忮,或泛為之說以旁見其意,故毀行而人不悟,公孫弘之譖仲舒汲黯是也,故曰誣善之人其辭游。人之心未有無所主者,所主者義乎,攻之者愈眾,而主之者愈堅,所主者不義乎,外必周為之防而內必深窒其隙,幸而遇庸人,雖遇攻之,莫知所以攻之者不幸而遇智者先得其隙而入之,逆奪其防而據之,則一語而折,夷之之見孟子是也,故曰失其守者其辭屈。西山真氏曰:緘默不言者有似乎寡,敷陳無隱者亦近乎多,聽言者苟不察焉,則懷姦者得吉士之名,盡忠者入躁人之目,豈不誤哉。

右第十二章。言得乾坤易簡之理則辭變象占之理無不知也。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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